延安时期毛泽东秘书王仲方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清明告慰初恋张新华烈士
　　

　　口述 王仲方 本报记者 俞琪 整理
      活动组织  浙江省休闲养生协会  张志勇
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纪念张新华烈士100周年座谈会现场

　   清明，湖州市南浔陵园北面一角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张志勇秘书长搀扶王仲方老先生来到张新华烈士墓碑前

　　献完花，我走到新华的墓
      清明，湖州市南浔陵园碑旁，身子轻轻倚靠上去，脸颊贴着，手抚摸着。新华，你看见了吗？你听见了吗？我来看你了，大家都来看你了。
　　自1951年，找到她的遗骸并安葬后，每年清明我都要来见一见新华。只在“文革”期间，我因被关押，有六年是请张新华的家人代为祭扫。
　　同桌的你
　　1936年，杭州郊外，浙江省立民众教育实验学校，同为一年级新生的我和张新华，不仅同班，而且课桌相邻。
　　我是班里唯一的外省人，年纪又小，不免被调皮的同学欺负。张新华就会站出来，批评那些同学。虽然相识不久，但与她相处，我感到亲切和高兴。
　　一日早操，校长讲话，说一位同学因为恋家要退学。此人，便是张新华。这让我很吃惊，也深感惋惜。
　　于是，我写了张纸条，托同学带给她。纸条上写：国难当头，匹夫有责，恋小家，更要顾大家，请三思。
　　纸条送去的第二天，红肿着眼睛的张新华来上学了，她走到课桌旁，低声说：“谢谢你。”
　　我后来才知道，张新华14岁时，父母因病相继去世，虽然上头还有个哥哥，但她是大姐，也要担负起照顾三个弟弟的责任。家中还有年迈的奶奶，奶奶拉她回家，她就动摇了。
　　后来我与同学鲁光钊、杨朝表成立了荆山共学社，阅读进步书刊，研究进步理论，张新华也报名参加。
　　我与新华确实志趣相投。我们都很欣赏巴金翻译的一本剧本《夜未央》，我们把故事里的主角华西里和安娜当做心目中的英雄，他们忠诚、慷慨、纯洁、英勇。就是这个故事，奠定了张新华革命的一生，“以一己之热血还同胞之自由，以个人的牺牲争得万人之安乐。”
　　鲜花和肉汤圆
　　一年清明，我到南浔祭扫。
　　中午吃饭，有位“知情人士”特地要求厨房做一道肉馅汤圆。饭桌上其他人都摸不着头脑。
　　我每次到上海，都要去陕西路找个馆子，吃一碗鲜肉汤圆。我吃的不是味道，而是那段回忆。
　　在学校时，一次我代表共学社参加校外学生团体聚会。那时正值桃花盛开，我折了一大束带回学校，请校工送到女生宿舍，交给张新华。
　　这是我第一次大胆求爱，心里很是忐忑。校工回来告诉说，张新华知道是我送的花，很高兴，并把花放在了床头。
　　第二天，女生上家事课，老师教学生包鲜肉汤圆。张新华捧着一碗汤圆，到男生宿舍门口找到我，说是自己亲自做的，请我尝尝。
　　这是我第一次吃肉汤圆，真好吃，她看我吃完，才高兴地回去。
　　之后，我给自己起了个别名“艾华”（我爱新华）。在浙江《东南日报》副刊，我以“艾华”的名字发表文章，张新华高兴地告诉同学们，艾华就是王仲方。
　　我们相爱了。
　　唯一一次约会，是在杭州西湖，租了一条小船，划船游湖。在船上，她坦承地告诉我，幸亏我及时提醒，她才没有退学回家。跟着同学们活动，思想开阔了，也学到了不少新知识。
　　新华运动很好，在学校是铅球选手，每参赛必得奖。那天小船靠岸，因为风浪有些大，我几次都没成功上岸。于是她先跳上岸，再一手把我抱上岸去。那时候真是太纯洁了，虽然我们心心相印，却没有想到拥抱，没有想到亲吻。只是感受到，风雨同舟，我们更要患难与共。
　　书信互订终身
　　1937年“八一三”事变后，许多爱国青年前往延安。我决定掩护第一批进步学生投奔延安后，再与新华一起动身。
　　临出发前，她想回老家南浔看看家人。分别前，她再三叮嘱我，千万小心。她说“你不是一个人，还有我”，然后把身上的五块钱塞在我手里。
　　我怎么也没想到，这一别，再见面已是阴阳相隔。
　　我到延安后，成为延安抗大三期学生。不久后，被选为毛泽东的4位秘书之一，为毛泽东讲话做记录。
　　即便学习、工作如何繁忙，我依然牵挂着远方的她。不久后，她的一位同学找到我说，新华参加了新四军，暂时来不了延安。
　　无奈之下，我们只好通过书信，谈工作、诉衷肠。
　　当时也有不少女生向我示爱。为此，我特地在墙报上写了一篇稿子《我与华》，表明自己已有爱人。新华也在信里告诉我：“现在的环境下，很可能跟同志闹起恋爱来，可是你在我心上已种下了深不可拔的种子，谁要拔去这爱，就等于要拔去我的生命。”
　　我们更在信中互订终身。我在给她的信里写：“既然我们的爱在通信中交流，那我俩的婚事也在通信中缔结吧！我宣告张新华是我的爱人，你宣告王仲方是张新华的丈夫，我们已经结成一对革命夫妻。”
　　她很高兴，回信说，自己早就如此看待我们的关系了。
　　她到哪我就到哪
　　1941年1月“皖南事变”，新四军遭受重大损失。新华没有来信，我十分担心。
　　3月初，我收到她的来信，得知她要回到南浔开展工作。而这封信，竟成了新华的绝笔。
　　直到新中国成立，我才确切知道新华牺牲的情况。1941年3月，太滆工委派张新华去南浔建立秘密交通联络站，途中遇到伪军的收税关卡，身份暴露而被捕。敌人软硬兼施，但张新华始终坚贞不屈。在一个深夜，敌人将她残忍勒死，尸体扔进伪自卫团后门处的水沟。第二天，群众发现她的遗体，趁着夜色，将她偷偷掩埋。
　　此后，我一心只想找到新华的遗骸。1951年，我到武进县漕桥公社，各方打听、寻访，均无头绪。在几乎放弃时，当地公社一个大队的李书记找到我，带我找到了新华的遗骸。
　　张新华先安葬于武进县烈士陵园，后魂归故土，2011年归葬于南浔陵园。
　　无论新华在哪里，我就跟到哪里。每年清明，我都要到她墓前，见一见这位革命爱人。我妻子史洛明在世时，每次也要陪同前往。
　　我曾想象，新华临难时，一定会想起《夜未央》中她所崇拜的英雄，并用华西里的口气说：“亲爱的战友啊，相信你们会看到胜利解放的新中国，到了那一天，请还记得我。”